觀眾評論：什麼是垃圾，什麼是愛
程小牧 【巴黎七大法國文學博士，現供職於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 張嘉容導演以敏銳的洞見與理解力，向我們呈現了一場關於愛的跨越東西文化、充滿當代意義的對話，直面矛盾，回避一切關於愛的溫情與神話。《美麗沉睡者》是一出別具個人氣質的戲，充滿女性的細膩感觸，然而這份陰柔氣質中潛藏著藐視一切成見的勇氣，對抗一切在有關愛情的話語和價值層面加之于女人乃至一切人的暴力，更可貴的是這一對抗沒有流於反叛式的宣洩，而是充滿隱喻之美與文學想像。
九十分鐘以明快的速度流過，首先是這齣劇的好看。 出於時間場地等條件限制，導演選擇了極簡主義的呈現方式：原先的設想甚至只是劇本朗誦。然而通過創作者的精心構思，對現有條件的深入發掘，卻出人意料地發展出一種新形式。
首先是臺灣版演出錄影的投影播放，作為法語版現在時演繹的背景。無須任何“東西方差異”或“普遍人性”的陳詞濫調，就把兩種文化的感知與表現方式淋漓盡致地還原出來。那麼多糾纏不清欲說還休的問題，竟然如此簡單分明地凸現、剝離。仔細想想這個“簡單”卻似乎無人嘗試：同一齣劇，以中、法兩種語言、兩國演員排演（根據演員自己的理解，導演明智地任演員自主發揮），並以投影（臺灣版）和現場演出（巴黎天鵝劇院）同時呈現，通過在場的互文性，頓時拉開一個縱深的文化場域和語言空間。而主題乃是最古老也最基本的人類關係：男女之愛。毋庸贅言，這將是一出怎樣的好戲。如果我們有過或者想像過在語言轉換的神秘解碼過程中，有多少悲哀的誤讀和宿命的孤寂，那麼這本身就是詩意的精髓，也是巴別塔的原初含義。
法國演員投入地再現著原屬中文和中國式情境的情感過程，雖然同屬當代，同樣先鋒，卻無限接近又逐漸偏移。儘管法國演出現場只是在有限空間與道具中的劇本誦讀，演員卻通過舞蹈般的身體語言呈現出生動的戲劇效果，在一些段落完全不比臺灣的演出遜色。這是體現在演員內在修養中的法國戲劇舞臺傳統的某種表現，或是他們作為文化承載的個體對自身情愛方式的自然詮釋？從古希臘對自然肉體的讚美到法國啟蒙運動的人性解放歷史，我們隱約捕捉到另一種對身體的感知與運用。相對而言，臺灣演員走位準確，動作到位，而最動人的是表情和聲音，隱含著淒涼無奈的愛的壓抑和失控時的歇斯底里。身體語言的對比只是例子之一，整個複調式的劇場結構涵蓋了豐富的跨文化內涵。兩種文化的接近與偏離正呼應了劇作的主題：情愛關係中兩性的接近與偏離，兩個個體的接近與偏離，因為語言之隔、交流之不可能而無法建成的巴別塔也未嘗不是性愛關係的一種隱喻。
如果以上說明還不足以說明這齣戲的好看，我們再談一談劇作的語言風格。以純粹文學的修辭手法來表達而避免一切抽象的議論，是這齣劇關鍵的品質。作者不怕在一個過於陳舊的主題面前陷入平庸，也不怕重複關於愛的最平凡的討論，重複那些似乎每天都回蕩在我們耳邊的愛的
表白：
“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愛的痛苦。或者不被愛，不被瞭解的痛苦。” “愛是看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樣子。”“愛是不肯相信別人真正的樣子。”“愛是一廂情願。”
“他們的人生觀根本就不一樣。”“我……我曾經以為我不會再愛了，可是我竟然又開始愛，而且愛得這麼深。”
這些瑣碎話語，每天重複在被愛困擾的男男女女的交談中，作者不厭其煩地將它們呈現出來，似乎是為了一種純粹模仿的樂趣，不是模仿真實，而是模仿戀愛中的人們對自己認定的真實的表述，模仿他們的話語，僅僅是話語，如同柏拉圖所說“對模仿的模仿”。在亦莊亦諧的模仿中，閃現著戲謔與幽默的智慧。作者通過人物之口，曲折地表達了她關於真實與虛構的理念：
“你在說什麼？
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
聽寫。
一個叫做聽寫的故事。”
作者以純粹文學的模仿，而不是佈道的方式，趨近了真實：
當苦苦愛著的妻子乞求丈夫的撫慰，丈夫卻說出一句：“我很忙……不能讓這些垃圾事情影響我！”我們終於窺見了愛的本質：虛無。
作者對兩個經典故事的重新敍述與解構也是要通過修辭手法完成對“愛是什麼”的哲學命題的討論。《睡美人》的童話故事被描述成誘姦甚至性虐待的故事，沉睡中的睡美人被王子強暴然而很享受變態的性愛。Eros神與Psyché的故事則被敍述成迷失在情欲樂園的Psyché失去了理智，成了感官的奴隸，自願被幻覺所控制。
“愛是我們匱乏的標誌。”（Simone Weil）上帝完滿，自愛也即愛人。人因為匱乏而需要愛，在求之不得的愛中苦苦煎熬。
La metteuse en scène Chang Chia Jung，nous a présenté，au travers d'une vision percutante et d'un entendement original，un dialogue sur l'amour empreint de contemporanéité dans lequel s'entrecroise les cultures occidentales et orientales。 Ce dialogue nous confronte de plein fouet aux contradictions de l'amour，évitant les aspects sentimental et de conte pour enfants。 De la pièce « La Belle Dormeuse » ressort un certain individualisme，s'y dégage également une intuition féminine toute délicate。 Au milieu de cette douceur yin se cache toutefois le courage de braver les préjugés，de s'opposer à tout discours et valeurs préconçues sur l'amour，ainsi qu' à la violence faite aux femmes et à tout individu。 Le plus remarquable，encore，c'est que cette confrontation ne s'enlise pas dans un déversement de révolte mais se pare de beauté métaphorique et d'imagination littéraire。 ──法文翻譯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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