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6日 星期日

于善祿老師評張嘉容《美麗沉睡者》



《美麗沉睡者》的癥候式閱讀

于善祿
【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專任講師】

 
SB:只有透過閱讀、扮演和創造,透過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透過追求和表現美,我們就能夠對這個世界多幾分了解。
SM:是嗎?
SG:然而,真正的看見十分困難,真正的了解十分困難。
SJ:我們試著用創造和直覺來彼此溝通,然而現實社會十分難以溝通。

──張嘉容《美麗沉睡者》第6場,〈愛是什麼?(3


單是看到劇本開頭關於時空與角色的設定,就已經覺得這個劇本的企圖心不小,既要鋪設敘事的多重層次,又要觸及語言、文字、國籍、性別與身分的議題,在時間無盡流轉的過程當中,在現在、過去與未來之間,不斷地說著故事與從事瑣碎的工作;令人不得不立刻聯想到永遠無法把石頭推到山頂的薛西佛斯,在那樣重覆與循環的煎熬裡,似乎才體認到存在的本質。

除了存在的本質,這個劇本也在叩問愛的本質,劇本經常透過四位正在工作的角色(SJSBSGSM)對話,這些很像佳句朗誦的對話,倘若朗讀出來,似乎有某種格言語錄體的節奏感,對愛下定義,在工作與睡眠之間,他們經歷愛情、爭辯愛情,他們甚至討論經典童話裡的愛情故事,像是格林童話裡的睡美人、希臘神話裡的ErosPsyché,對童話敘事的結構元素(比如角色性格、關係、結構、結局等)進行拆解,同時也以現代語彙重新詮釋性、愛、情、慾,可視為嘉容所體會與創作出的「戀人絮語」。

劇本到了後來,角色玩起了扮演的遊戲,不斷地對於原來的故事版本進行諧擬、變奏、改裝、重組,從原本的愛情成了性愛遊戲,或者在性愛的遊戲之中渴望找到一絲絲的愛情氣味,連最後要找的出口都是沒有出口,只是現實與非現實之間的中間地帶,絕望、洩氣、哭喊、沮喪與無奈,連死都死不了,呈現人類存在本質的某種荒原況味,極其殘酷,卻又貼近現實。

嘉容花了兩、三年的時間,不斷地透過各種不同的「結晶化」創作方式(讀劇、工作坊、跨國跨文化交流、不同版本的修訂製作演出),錘鍊出目前我們所看到的這個成果,從互文的角度來看,嘉容與這一系列的創作脈絡,已經精、氣、神、心、血、肉交纏在一起,是怎麼樣也分扯不開的了。

眾多故事的魔幻交織是這個劇本主要的構成特色,有些是現成的,有些是嘉容所創作或擬作的,透過演員與角色的或說或演,正敘反敘,倒敘插敘,對位變奏,加油添醋,繁繁複複(也反反覆覆),盤根錯節,我們儼然來到一座巨大的故事迷宮花園。這裡就牽涉到「關係」與「溝通」,每個角色、每個演員甚或是每個人,都是一個有自我思維與情感的個體,在劇本裡我們看到這些角色極盡所能地(不論是用說、用想像、用扮演、用簡訊、做愛等等方式)想要與他人溝通,企圖獲得他人的理解,但要達到百分之百的溝通,幾乎不可能,我們看到角色有時自說自話,有時氣餒或放棄,有時卻又衝勁十足,當然也會出現一些嬉笑怒罵或不知所云,話語的樣態五花八門,細細品讀,倒也橫生不少趣味。

至於出現在KateDave之間關於靈感與書寫、天使與謬思、創作與愛情、工作與健康、正常與幻想、道德與偽善的種種掙扎,從創作的角度來看,我們其實並不太確定Kate是否真如Dave所言,患有幻想症,甚至於在許多關於藝術創作的研究當中,都點出創作者多半有某些奇特的偏執傾向,在所謂的「正常」與偏執之間的臨界點上,他們腸枯思竭地在尋索著所有那稍縱即逝的吉光片羽,模糊、零碎與脆弱,卻又讓人不得不為之著迷;這些創作情境的幽微狀態,嘉容名之曰「天使」,有為者應該可以心領神會,體悟其中的奧妙之機。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一齣戲或美麗沉睡者的一場夢境而已。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